炼金术（二十七）
受温带大陆气候的影响，费城冬夏分明，夏季酷热，冬季严寒。
在日渐浓厚圣诞色彩氛围中，她PhD中的第二个秋季学期结束了，接下来该好好收拾状态迎接小长假。
宾夕法尼亚大学一度被调侃为最能“闹腾”的藤校以及期末考第二难的学校，全校师生一直秉持着“work hard,play hard”的核心思想。在这样熏陶之下生活了一年多，即使是如她这般被岁月沉淀了性格的人，也难免被耳濡目染，变得懂得享受假期。此时此刻，她正在家中做正攻略着要去哪里旅游。
室外冷气逼人，室内的暖气恰当的舒适，她趴在沙发上，手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这一切都是刚好的温馨，一丝不多，也一分不少，如同她离开台湾一年多的生活。
突然打进来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浏览，在看清楚来电者是谁后，她笑意盈盈地按下了接听键：“Eric大经理，找小的有什么事呀？”
“看看你想好要去哪里旅行没有。”
“诶？你居然开始也有休假陪我旅行的心思？”听到他的话，她不可思议地坐了起来。
“答应过你的事情哪敢忘记，况且，这一年我休假还少吗？”电话里通过电波传递的声音也藏不住他的笑意。
一年多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关系，这其中就包括了她和蔡翊诚的。她知晓了他的情意，他无需再作过多的掩饰，以好朋友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守护她，爱着她，一有时间就旧金山费城两地飞，而她一开始的态度是敬而远之的。
费城是一个治安相对来说不是太好的城市，尤其是宾大出了校门之后以南的区域，夜里流浪汉很多，学生也会偶尔收到学校发出远离冲突地区的通知。校内宿舍一般情况优先提供给本科生，所以她选择了独自居住在校外。
虽然在43街前每个路口都有巡逻的校警，只要一个电话，校警就会送外宿学生回家。但离校的时间通常比较晚的她，一开始也不愿意麻烦他们。这也导致了她有几次夜里从学校回家的时候几乎身陷险境以及在家中病倒无人知晓。
蔡翊诚事先有私下跟她的房东还有几个相熟的同学沟通过，她有什么事情马上联系他，所以他在接到消息后都是第一时间赶往费城，见到过在医院里病得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挂水的她，也试过深夜时分在警署接到录完口供明明心有余悸但一见到人就假装坚强的她。
到现在，他一直都吐槽她，因为她的缘故，这是他从业那么多年来请假最多的一年了。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但都只能背负起自己的心酸跟过往，砥砺前行。倘若有一个人，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一切地走进你的生活，替你分担那份他本可以置之不理的压力，笑着跟你说“会没事的”，换做是谁，都很难不心软。
在经历了种种之后，她都必须承认，自己对蔡翊诚产生了一种依赖，甚至想贪婪地汲取更多温暖。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里，这都是她的痛苦的来源。她必须面对自己的贪婪与私心，但也深刻知道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心里早已被一个叫陈信宏的男生填满。
那些回忆，很清晰，谁都无法否定，在我心中写满你的名。
她不想欺骗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所以他的三次表白，她都一口拒绝，跟他一直以一种好朋友的身份维持着。跟当年不同，这份关系不再是互相取暖，这不掺杂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暧昧，而是满满真情实意的情谊。
对他，是超越了男女之情的感情，她希望有一天，他对自己也能变成这样。
“Freya，你有在听吗？”电话另一端的呼唤唤回了她的魂魄：“有有有，只是我还没想好去哪诶。”
“那去时代广场倒数怎样？”
“一把年纪倒数就算了吧，不过购物天堂倒是很不错诶。”她觉得他的建议似乎不错
“你这是又要当资本家压榨劳动力要我当苦力吗？你还是先签一份授权书给我去把你的信用卡额度全部调到最低吧……”
电话结束，纽约的跨年之旅就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目的地确定了，接下来的资讯搜索也变得简单起来。她嘴上吐槽着跨年倒数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太疯狂，但还是忍不住动手搜索。
“看倒数居然说要用尿不湿，有够扯的。”看到很多网友都指出来的这点她实在忍俊不禁，随即在下一秒，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在一篇旅游攻略上，她看到了一张MV的截图。，截图中的他，漫步在时代广场的街头，一年多不见，岁月在那个北投少年的身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背影似乎增添了更多落寞的情绪。
她知道这是《步步》的MV截图，她甚至清楚记得这支MV的上线时间是一年前的12月23日，但她始终没有点开看过，只因清楚这首歌背后的故事，不想自虐。
夜以继日的忙碌是让悲伤尘封的最好方法，接踵而来的日程是隔绝思念的唯一答案。
这个不存在忙碌的实习跟project的假期，思念自然而然地被这张图唤醒。她记起这个MV里面的每一个取景地，包括了时代广场。
鬼使神差地在youtube看完了这支影片，她退出了浏览器，面无表情地走进浴室泡澡冷静一下。
谈不上心痛，道不出心酸，只有满腔思念在翻腾着。
所有复杂情绪，莫名都因为你。
旅游日期如期而至，他们在圣诞过后，倒数日之前来到了纽约，预留足够的时间好好游玩。此时此刻，她跟蔡翊诚正在时代广场街头血拼。
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这句话适用于任何年龄段的女人。在她第N次在蔡翊诚面前拿着衣服往试衣间走去的时候，他喊住了她：“这件你不是刚刚试过了吗？”
她微微翻白眼：“我发现你的直男性格真的越发严重了，两件颜色不同好吗？”
“那你喜欢比较哪个颜色？”
“其实……都喜欢。”她假装思考了一下，报出了这个答案。
“那就都买下来好了。”他转身向导购小姐示意把她没有放回去的都包下了。
“刷这张卡吧。”她用英文对导购小姐说的这句话打断了他掏钱包的动作，转身用中文对他佯装指责地说道“你的一时豪气害我多花钱！”
“我想送你的。”他说送她这堆知名品牌的口气宛如在超级市场买个苹果一样寻常不过。
“你这样我会感觉好像自己好像被包养一样诶。”
“如果用钱就能包养你的话，我的卡你都拿去好了。”
“把卡都给我然后转过头就去全部挂失对吧。”语毕，她脑子里浮现了那个永远记不住密码，一张银行卡补办了十三次，搞到银行职员都认识他的天团主唱。这都能想起他，自己怕是真的有病吧。
“况且，我虽然没你有钱，但我也不穷。”导购带着账单来到她面前，她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走吧，记得拿东西。”
“我后悔让你买那么多了。”在她开口前他已经主动接过袋子。
……
在外国的两个异乡人，用着周围大部分人都听不懂的中文肆意打闹着，宛如进入无人之境，连身后有一双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都不曾察觉。
转身，她看见一家三口正站在自己身后，其中的那位妇女的眼里充满着惊讶跟不解。
她微微一愣。不见许久，眼前人的及肩短发已经留长，当年的细框眼镜也变成了隐形，但外表的改变，并不能阻止她认出这个女生。她主动走过去，投以亲切的问候：“蛋蛋，好久不见。”
“小葵，真的是你……好久不见。”蛋蛋不解的视线投向帮她提着东西的蔡翊诚，“方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叙叙旧吗。”
她应允的蛋蛋的邀请，在街头的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身旁的人都自觉地分别带着“战利品”跟孩子先行回到酒店，不打扰他们的girl’s talk。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更加没想到你居然连孩子都生了，恭喜你呀。”
“谢谢。”蛋蛋如同当初一样温柔，“我才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她一夜之间干脆利落地从台湾上消失的事情她是略有耳闻的。
“我学校离这边不远，趁放假来体会一下新年的气氛。”
“不远？你现在是在哪？”
“费城，我在UPenn念PhD。”
“天啊你居然在费城，你知道阿信他们在加州找了你很久吗？”对于她的回答，连蛋蛋也忍不住惊呼起来。她虽然自从嫁人后跟陈信宏基本没有联系，但是还是能偶尔从狗狗还有行芝口中听到他的消息。一个在美国西部找人，一个在美国的东北部上学，这难怪他找不到。
从蛋蛋口中得知陈信宏有在找自己的消息，她内心暗自欣喜了一下，当初的担心随即烟消云散，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回答了一句：“是吗？”
“为什么那么要丢下他？是因为刚刚那个男生吗？”蛋蛋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买卖不成仁义在，作为他们的共同好友，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
“根本不存在丢不丢下这一说，因为他一直放不下你。”她敛起了笑容，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我当初回去只是不想看到他人不像人那个颓废样子，现在他的生活回归正轨了，我也该继续我的生活了，这一切跟Eric无关。”
“小葵，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蛋蛋凭着自己对陈信宏的了解，他能锲而不舍地翻转加州也要把她找出来，肯定是因为那种感情了，哪里来的放不下自己这一说。况且，他想表达的放下跟祝福，在《步步》里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她轻抿了一口咖啡：“都那么久了，是不是误会还重要吗？蛋蛋，你应该很清楚我们都过了被爱情狠狠折磨的那个年纪了。”
“我看得出刚刚你身边那个男生很喜欢你，阿信也是。”
“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一辈子都是，别想太多。”她会回答的这句话没有任何特指，使对方听不出她说的到底是谁，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因为前者是事实，后者她无法接受，也不会相信。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料到，这句话很快就会被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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